柳清浅zuo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走ma灯似的,尽是些她不愿忆起的片段。梦见母亲饮恨而终的那幕,玉碎香消,一片狼籍的猩红,双眼模糊的鲜血。又梦见父亲获罪,黑甲卫抄家,兵士手持刀械四chu1搜检,男丁屠戮殆尽,家中女眷无论老少贵贱都被圈在厅中惶瑟发抖。烈阳高照的晴朗云天之下,她却如陷于无边黑沼般冰冷黑暗…
还有哥哥…
九族尽灭之下,他们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她在梦里辗转不安,却不愿清醒过来。迷茫中有个温nuan踏实的怀抱驱散了周shen的寒冷,心却始终栖栖遑遑困在泥沼中寻不到出路;她贪婪汲取那一点点温度,却缓解不了沦为无gen浮萍的飘摇恐慌…直到,耳边传来一声轻叹,她落入松ruan的云被当中,随即缕缕清幽甜香飘散过来,终沉入无梦的酣眠。
朦胧中听到jiao莺恰恰啼鸣,嗅到满室nong1而不燥的清雅沉香,静好怡人。
柳清浅久睡之下觉得有些口渴,迷迷糊糊间想要叫丫鬟倒水,却又忽然噤声,缓缓睁开了双眼,望着touding陌生的竹月缀绣的鲛绡帐,拥衾起shen,环顾四周,眼瞳里倒映着shen侧清朗如月的面容,有一瞬的茫然,“沈…大人…?”
沈席玉听到动静从书中抬起了tou,见少女睡眼惺忪之态,妆面虽已被卸去,玉颜仍闪着莹run的光泽,眉如半月,眼尾和颊上晕着一团jiaonen的粉红,堆落在肩上乌云似的tou发用一对玉簪花松挽,香汗浸透了月色丝绸小衣,玲珑剔透现无余,形貌jiao慵妩媚至极。
此时,亲见美景,他方才领会了诗中那句‘芙蓉屏开睡初醒,春风一面晓妆成。’所描绘的是何等绰约姿容。
“嗯…卿卿可还好眠?”少年不免心旌摇动,微微别开视线,合上手中书卷,左手执起床tou矮几上的瓷提梁壶倒了一盏温水递给少女runhou。
他知她心中顾虑,失去至亲,shen陷囹圄,心中惶怕,一言一行都恐被人拿nie住错chu1而发落了,便也不再纠着她这生疏的称呼。
“谢谢…劳沈大人费心了。”柳清浅接过杯盏,轻抿了一口,便未再多言。
“哥哥昨晚在这里呆了大半夜…不过今晨散朝后陛下传他到上书房议事去了,他得晚点儿才能过来。”顿了顿,沈席玉垂眸看着自己受伤的右手,带了几分试探地补充dao:“想必是卿卿同他说了什么,他才能如此放心地把你交给我吧。”
说了什么…?
柳清浅一阵胆寒,回想起昨夜榻上缠绵哄他说的甘言好辞,那小心眼不会是真要她当着沈席玉的面说那些话,才送她到这里来的吧?
垂下眉眼,有些心不在焉地摩挲着手上的花盏杯shen,釉质似玉,抚之如绢,釉底青色干净纯粹,亦如其主人一般温run雅致…贵不可攀,“许是安大人消气了呢…”
这两个可都不是什么好相让的主,等安偃得空过来,以他的xing子,对她必然是一顿蹉磨…
要是不小心害得沈席玉再挨一顿揍…又被人知晓是因她而起的话,她就更惨了。
那右丞夫人姜氏可是定国公府嫡系的独女。定国公当年随太祖打江山立有殊勋,乃开国功臣,其国公爵位世袭罔替。偏偏这位定国公家又代代出情种,嫡系子弟从不二娶纳妾,传到这一代便无男丁继承爵位了,而唯一的嫡女姜氏又看不上那些愿意入赘的庸碌儿郎,选择嫁给了当时年少有为的hubu尚书,也就是如今的右丞…
姜氏作为主母入门之前,把右丞的妾室通房,外室相好尽数驱逐出府。而其中有个教坊官ji颇受右丞喜爱,主母入府后右丞便想破格一二将她收为妾室,谁料姜氏不同意,假意驱逐,实则背地派人当场格杀了这官ji。贱命如贱草,本就无人在意,大理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判了此女是擅自逃离教坊司而死于暴徒之手。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姜氏乃将门公爵之后,xing情刚烈,并不惧这些说她善妒凶悍毫无妇德的风言风语,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地把来一个杀一个贯彻到底。
沈席玉又是姜氏唯一的嫡子,将来几乎是板钉钉上的能继承他祖父的爵位。这样的人家,从前她还是尚书府大小姐的时候或许会觉着十分不错,但如今她一介娼ji之shen是怎么都不愿沾惹上的…
本yu脱口而出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在chu2到少年缠着竹板的右臂时,突然顿住,变成:“沈大人的手可还好?”
看这样子可不似简单的脱臼…
沈席玉chun边旋起两点小小酒涡,笑得清凉,“小伤无碍,卿卿不必担心…哥哥他今日已经替我好好报仇了呢。”
柳清浅看着少年眼眸里的良善温和,与安偃有几分相似的外貌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若说安偃的眉眼这般下压,狠戾多过风liu,那沈席玉便是眼睫遮下两dao浅浅的阴影,看起来竟有几分稚童般的天真…想到他这张害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