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没反应过来,瞥见苁枝在一旁捂嘴笑,才恍然大悟,点点她的脑门,什么乱七八糟的。看她一副万事不上心的派,心里松了口气可又揪得难受。
等谢夫人走后,苁枝凑过来给她倒茶,试探,小姐,您对燕公子,还恨么?
谢溶溶愣了愣,随后自嘲地笑笑,你倒真问住我了。我现在也说不清什么恨不恨的,恨秦氏和敬家么?那是要恨的。可让我去拿刀子杀他们,我也不到。我现在想不了太多,就是累,大梦初醒的累,没力气去恨太多的人。至于他,我想不清楚。
从初见就没有好印象,起点不高的话,期待也不会落空,反而他偶尔些好事,说些好话,倒更容易博得好感。
应该不恨的。
只不过在心里把他放在和平常人一样的位置,不高不低,普普通通的,和她此时的心绪一般。要说和他更近一步,她又想象不来那是怎么的场景,她甚至在面对他的很多时候,都忘记两人过最亲密的事,裎相对,忘记那一晚的血和泪。
苁枝,你说我是不是老了,怎么好多事情都记不住了呢?
苁枝侧着笑,小姐离老还得有四十年呢。
是夜,谢溶溶照例吃过晚饭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消食,洗漱过后靠在床上看游记,苁枝白天出门带回很多新鲜玩意,希望能有一样勾起她的兴趣,从而引她出门转转。
谢溶溶正在看的这本,是打着游记幌子的情爱话本。主人公名许生,连年落第后愤起一把火烧了书案,觉得入仕不如入世,继而挎上行立志走遍大江南北,将所见所闻著成巨作芳百世。只是许生此行,未见山河壮丽,也未闻人世疾苦,他不枉初衷,当真一扎进俗世,在女人堆里品味红尘。他与每个女子都爱得死去活来,每一次相遇都盛却人间无数,谢溶溶初看还觉得有点意思,可架不住千篇一律的套路,她随手翻了几章,字里行间写满了主人公意淫式的自我感动,把男子的浮夸与薄幸展现得淋漓尽致。不难想象为何此书能在世面上盛行。
说到万花丛中过,她又不由得想到那只黄鼠狼。谢溶溶心想,他倒是不用说情话学手段,勾勾手指笑一笑,就有前赴后继的女子栽在他上。这么一看,许生倒还有几分真挚。
谢溶溶把书放到案几上,刚要灯躺下,就听见窗棂被哒哒哒地敲响。她打了个哆嗦,掩起被子缩在床角,探出小心翼翼地,谁?
窗纸上剪出一抹高的影,被烛火晃一晃,颇有些像志怪话本里夜出昼伏,专门勾引人的狐狸。她认出那影子,不是诱人无心学问的公狐狸,是只长了狐狸的脸不务正业的黄鼠狼。
传闻黄鼠狼的尾巴能狼毫,所以学识渊博,得赠毫笔的书生无一不金榜题名。这只黄鼠狼学问如何她不敢说,蛊惑人的本事当是翘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