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始终没有摸过来动手动脚。
在她以为他真是只来坐一坐时,他突然开口说话了,不远不近的距离,刚刚好能让她听个真切。
我的阿娜,就是阿娘,她曾是回纥仆固的公主,不是所谓的女。我的外祖是阿斯兰俟斤,既前任的坎迦可汗。
虽然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些,可他这么一提起,谢溶溶倒是真的吃了一惊。饶是她远在南国,也听人说起过在梁王与大金的对峙中,这位率领九归附大周的可汗功不可没。
虽然在签订盟约的几年后可汗驾崩,王庭内乱,仆固被排挤出政权外,如今稳坐宝位的是野古,可梁王对关外族的掌控有增无减,甚至有人说,野古之所以能继位,靠的正是燕氏这座大山。
至于他的生母,传来传去总没个定论,许是梁王对他的态度过于冷淡,才使得一些空来风传得越来越离谱。
她出嫁前,有一个十分贴切的称号,人们叫她回纥的阿依慕,意思是月亮的女儿。
也曾猜想过他的生母应是个出类萃的美人,但从他口中说出,脑海里竟能随着他的回忆勾勒出那位公主的轮廓。
说是月亮,其实不尽然。她的发和眼睛都是极其夺目的金,只有肤是如练的月色,她嫁到王府时不过十七岁,父王膝下已有二子,大兄长我十二岁,二哥长我九岁。她着侧妃的品阶,出嫁时的规格却是按照公主来,嫁妆水似的送进门,听说当时整个广宁府盛况空前,人们挤在街上目送她的轿撵和送嫁的队伍走过长街,浩浩地摆满整个门庭。
十年后,她死时连裹的衣服也没有,卷着一张虫蛀的破草席被扔进城郊的孤坟,没有立碑,只有一块木板,是我用炭笔写上去的生卒年,没写名字,也不能写。
他娓娓来的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说天气很好,有只鸟儿飞过,又像是说过千百遍,说得人也麻木。谢溶溶卷着被子换了个姿势,反正他知她醒着。
关于燕回,金陵城里传来传去,无非不过男男女女的那些事,正经点的也逃不过他被当一枚弃子放到南边,至于更的,没人说得清也没人屑于查。围绕在他上的传言香艳不堪,恰好满足了人们茶余饭后对他容貌品论足的期待。
连她也从未想过一探究竟,他的生母是谁,他经历过些什么,统统不重要。
因为没有人真正在意他。
谢溶溶登时有些不上气,她躺平子,眼底是一片看不见的柔波。
燕回想过很多次,隔了十几年从自己口中亲自说出往事是怎样的场景,每次都是不了了之。他也从未想过会把这些话说给谁听,甚至他今夜走进这间屋子,灭蜡烛之前,都还没有这个打算。
第一个字说出口的刹那,他便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从他遇见谢溶溶的那一刻起,很多很多连他也掌控不了的事突如其来地就发生了。
她在汉人眼里,不是一个好母亲,也不是一个好妻子。学不会女红,书也读的不多,更不懂礼仪规矩,在王府生活了十年,到死也没能说一口利的汉话。她能依赖的,她最重视的唯有父王的爱。最开始,她的确活得恣意痛快,也正是如此,她后来过得也尤为艰难。
苁枝在外面有节奏地敲了三下门。
谢溶溶没有作声,她隐约有预感,这只黄鼠狼今夜是跑来临时发挥,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把自己的伤疤抖落出来,是想告诉她什么呢?
谢溶溶,果然,他开始切入正题。
我收回那句话,没有谁是例外,而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