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香坞里一路穿花拂柳,迷一般。
悟真轩主人忙接过茶水:宁大人,天冷,先给大人上一壶酒?
小童仆见得主人显然举杯啜饮的动作停了一下,又不着声息地垂下眼眸皱着眉。好不知礼的小后生!
客厢里,门虚掩着,炉子里香雾冉冉,温馨宁静。小童仆原垂手站着,见自家主人茶水喝了一半儿,便又上前斟去。
乡贤一人哼:小姑娘也未免武断。便起了笑
孟之羽倒也不推脱,径直去挑了一把,盘坐下便弹起来。
小童仆见得主人的眼角带了笑意,忙往悟真轩主人那儿打眼色。悟真轩主人知是开局的意思,忙请诸人就坐。孟之羽接过沈航脱下来的披风,依旧深深躲在他后。
不忙。小童仆笑。岂有宾客未到先饮酒之理?便将一壶褪色的茶又斟了半杯。
宁凤山莞尔:何故?
正主儿是宁凤山。悟真轩主人向小童仆打眼色,那孩子自然会意:爷,何妨先用点热热的汤水?悟真轩主人忙:已备下糖芋苗,芋儿溜得甚好。
人人一碗红彤彤糯绵绵的糖芋苗,热腾腾的真人。尽是刚吃完早膳没多久,沈航看着这一碗热汤羹也忍不住要下箸。
宁凤山笑:孟姑娘,请试试?便请孟之羽在那众多的琴里挑一把,来演他作的那曲儿。
诸公见谅,小生方才走错了包厢。那公子犹自气着,倒是伸手去抚拍别人。大家都注意到他后站着个满脸绯红、气微微、鼻都冻红了的小娘子。
诸公坐毕,渐渐稀声。既然诸贤毕集,孟姑娘有徽州第一才女之称,怎地不上桌来?桌上的青衫公子才缓缓开口。
孟之羽皱着眉,悄声和沈航说:我就吃两口。便尝了两口罢了。
忽而门又开了,一个华服的小公子气吁吁地闯了进来。雪气重,忽而扑面而来。
悟真轩主人会意,便笑着请诸公就坐,上了热汤羹。
哦?便是那年方十八诗文琴棋冠绝徽地的沈家姑娘?大伙儿便纷纷引颈去看,有些活泼好动的都忍不住叫好:啊呀,没想到沈家才女孟之羽,竟然是如此金玉之质!那些老成者听出弦外之意,忍不住要去看,一眼看去,先把耳朵羞红了。
雪下了好一阵子。
不过弹了半首,便:大人此曲用的多是正调,听着大雅,然而音韵脱,为欢快之意;其间多见激越而重复的调子,便料是春祭之曲。
沈航见诸人都不得要领,便终于耐不住,上前请:舍妹琴技了得,不如也请她一试?
好不自在。她琴棋书画都好,却不知这名声是怎么传出去的。内帷里姐妹们每日一同学习过活,出游也有弟兄陪着,也不太见得世面。
在座的虽是豪富,但是不乏文人墨客乡贤,听此一言都忍不住面得意。
诸公静了下来。孟之羽噤口不言。
宁凤山忽而说:听闻轩中冬笋汤也十分美味,诸公可有兴致?几位士绅都点了。一时送上火冬笋咸肉炖的汤,果然鲜美无比,一点不见油腥。孟之羽这会儿放了心多喝了两口。
盖取冰消雪、水淙淙之意韵。孟之羽。
小童仆见得自家主人只淡淡地笑着点。这堆人就是徽州豪富也,果然见着京官也要低服小。这群人来得算是早,没料到自家主人来得更早虽是不合礼数,也是表了恭敬的态度,未必就是谦虚之意。人人都明白。强龙拗不过地蛇,那是龙还不够强。
徽州人杰地灵,就是制墨一事便已是天下第一。宁凤山。文房雅玩,吾等燕京来客自然是都比不过的。但若论制琴、赏琴、弄琴,倒是有不少可以和诸公一议的地方。
孟之羽蓦然抬眼,对上的是一双漆黑水亮的眸子。
宁凤山制了新曲,诸公都用自己的琴试了,并无什么新意。宁凤山面上淡淡地笑着。
沈航脸上先是抱歉之意,连番抱歉;然后倒是有些愤然:这是舍妹,不是别人。孟妹妹自幼便才学过人,小生难得谒见朝中翰林,自然需要带来见识一番的。
悟真轩主人忙挥手:客齐了,孟姑娘也是难得的贵客。吩咐人在沈航旁又加了个位置,摆了碗筷,还送了一方玫瑰香的手巾子来手。
宁梧美爱琴,果然悉如传闻。诸公便从选材、制法等开始说起,直说到有的乡贤已将自己珍藏的琴带了来作示范,又说曲子的弹法、意境云云。
人络绎就座,都没来得及拍掉上的细雪,纷纷向座上那青衫的青年男子行礼。
同座的人都这样认为:沈三少爷,今日是来谒见宁大人,怎地还带上姑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