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匆匆求去,可这人不仅脸不红,还坦坦地立在昏暗的游廊里,让她看清自己眼底的决意。
夫人只当我说胡话,溶溶失去的一切,我都会还给她。
我从来没有这样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哪怕她嫁过人,生过孩子,被人说克夫克子也心生向往。燕某若能如愿,当九死不悔。
他用轻若鸿的语气,说出了重如千斤的承诺。谢夫人想斥他花言巧语,可他立在灯火下目光确确,就像一块如何也撼动不了的磐石,一枝扎土里的绿藤,一旦搬进家里,种在墙下,再想移走可就难了。
疯子。她回到屋中拍着口,心有余悸,怎么招了这么个疯子进门。
谢家在长洲县的宅子比不得金陵气派,此一时彼一时,谢宝林是被了官职赶出金陵,如今不过一介闲散度日的白衣。历代御史名留青史靠的是一张利嘴,一颗铁胆,还有时刻撞血谏的决心。谢宝林从入仕那一天起就没打算牺牲自己,他本以为凭着一不留手的和稀泥本事能成功混到致仕,再当个走街串巷遛鸟逗狗的小老安享晚年,到了不仅灰溜溜地离开京城,踩着他上位的还是死对秦肇,叫他如何能释怀。
听苁枝把秦氏的从中作梗、落井下石愤愤来,他更恨不得扭杀回金陵去,揪着那老匹夫到城门口喊,我谢宝林永康二十六年蟾折桂的时候,你个老王八已经落了两次榜了,国子监世风日下,十年未出一个状元,你还好意思屁长钉子不动窝,呸,晦气!
可惜这辈子是无缘当面指着鼻子大骂,谢夫人安他成王败寇,他又气得鼻子冒烟,两手插在腰上,你读书读狗肚子里去了,这是安人的话?
谢夫人一心扑在谢溶溶上,让他这个茶壶去厨房对号入座,他背着手气冲冲地往外走,两进的宅子不大,他闷气还没生完就溜达到了,站在门边惆怅地闻着里面飘出来的药味,耳朵里传进一个声音,
再过半香就可以端过去了,食盒里是三元一品的红浆山楂果和盐渍梅,吃药不能喝茶,让她各一颗,多得也不要吃,甜了积痰。
侍女捂着嘴偷笑,燕公子这么费心思,干脆自己送去?
燕回理也不理她的嗔打趣,这女子不是从金陵带来的家生子,对主人家去日的地位一知半解,更想不到眼前蹲在地上举着蒲扇扇药炉的男人是什么份,见他一连三日厚着脸赖在府里,对那位被婆家休弃的二小姐关心备至,想来也是借门路攀关系的。
谢宝林听得发麻,急急忙忙拐进来接过他手里的活,燕公子,燕公子,您是客人,哪能麻烦你动手?四下望了一圈,见下人们还是束着手不知所措,跺脚气,都愣着干嘛?人呐?
燕回尚来不及解释,一路被推到门外的拐角,还没站稳就被客气地喂了一嘴钉子。
谢宝林从夫人口中听说燕回居心不良,从金陵跟到苏州来,是要娶二妞当媳妇,第一反应竟有点得意,扭正经分析起利害又觉不妥,尤其白天正眼看他这张脸,越看越没底,龇着牙花子暗念,
男色误人啊。
一不留神对着他就说出了口,燕回彬彬有礼地凑近问,谢大人,您说什么?
啊,我说,我是说燕公子打算何日启程回金陵?谢宝林见那双金眸光芒黯淡,连忙补充,溶溶已经安顿下来,这边有我和她娘,还有她外祖父一家,不会再叫人欺负去,怎能拖累您在苏州耽搁。燕公子如今是朝中肱骨,在外蹉跎久了,只怕招惹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