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在谢溶溶和他上来回扫几下,一脸了然鄙夷。
沈兄看见那只花瓶了么?
她转过四下张望,眨了眨眼睛冲他一笑,远远地跑过来,他忙不迭伸出手去接,她却张开双臂直直穿过他的,合扑进另一个怀抱。
她最后的那段日子几乎没有一刻是清醒的,甚至连话都说不清,即便如此,还是能准确的认出两个人,哪怕其中一人直到她被匆匆卷着埋进土里都
燕回跟在她后,盯着裙角出的半旧的烟罗紫色绣鞋,想起上次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同一条路上时,还是去年冬天在敬府的小花园里。时境过迁,她脱了一厚重华美的氅,像是摘下上一串耀眼的称谓,不是都御史的嫡女,也不是敬府大将军的诰命夫人,离开了那个笼子,她什么都没有留下,只剩一个人,一个名字。
沈之逸挠着问,好看的?
他唤她,阿娜。
我喜欢的都好。
在一片呼噜声中,沈之邈补充,大哥是为了娶大嫂,才去考的武举。我大嫂只是挂在郑夫人名下的庶女,沈家的嫡长孙弃文从武,这么多年还是个高低不就的五品官,最初几年家里闹腾得不行。你可能不知,恩靖伯家子嗣艰难,姑娘一茬茬生,挑不出能继承衣钵的男子,要不是靠上了沈家,早就落成三等氏族。我说这个不是瞧不起大嫂娘家,大哥我娶妻,也不是真着我尽早找个高门夫人过日子,他只是想我也快些碰见喜欢的姑娘,她家是街边卖蒲扇的也好,是也好,他不自然地略过声,自嘲地笑笑,
燕回又问,如果尊夫人不是恩靖伯府出,沈兄还会待她如常么?
我们的孩子,他会成为辽阔的北地上群狼的领。阿依是我的月亮,奎尼是我和阿依的太阳。
为什么不会?秀儿就是秀儿,和她爹是恩靖伯还是贩夫走卒有什么关系?她的出让我能早早地遇见她,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傍晚的钟声响起,仿佛有人拍了一下惊堂木,把一张绘着女子小相的画页夹在那本花册里,哗啦啦地翻开摊到他面前,点着他的心口陈词结案。
说完仅剩的清醒也然无存,闷声一倒在桌上。
可能会娶个那样的妻子。
看见了。
沈之逸想了半天,也没理清花瓶和妻子有什么共同,倒是沈之邈在一边嗤笑,说他的花瓶夫人必定得是官窑上品。
梦里的燕凌还未卸甲,一下就风尘仆仆地赶来,他虽过了而立之年,按捺不住的急切仍像个青涩的少年。
我送你回去。
车渐行渐远,燕回紧袖子,全然不复方才的游刃有余,深一口气,低下认认真真地与她对视,子紧绷,声音就不自觉地下来,
父王
当时只是寻常。屋里亮起油灯,断断续续传出她和侍女交谈的声音,一路走回来,她始终未掷一词,是也把他当路边的树,飞过的鸟,连屋里的花瓶都比不上。
他问起沈之逸和夫人郑氏是如何结的缘,这个生于大周最负盛名的文宗世家却格格不入的武将,谈起和妻子相识的往昔,黑红着一张虬髭脸,连嗓门都轻了几分。
太阳照不进有月亮的夜晚,月亮又等不及太阳升起的黎明。昼夜相交的黄昏如此短暂,如同美人易老,情爱骤散。
不是,他半靠在椅背上,一派风作相,一个需要时摆出来,不需要就收起来,不说话也不用事的人。
沈之逸酒气上,眼神都有几丝迷茫,看向他,
梦的上半段,他久违地见到了阿娘,她坐在镜前,由着汉人侍女给她梳了个坠髻,金色的长发宛如从半雨半晴的天上倾泻而下的细丝,云般在侍女的手中穿过。她着月白交领直裾裙,袖口用金线绣出祥云的纹样。高鼻深目,极致绝的面孔上嵌着两只浅金色的琉璃,像镜子一样能倒映出一切的人和物。她站起,通上下只有两种颜色,是最干净,最澄澈的阳光和柔洁白的云匹。
那晚回去,他了一个梦。
看,这或许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夫人。
他缓缓回看,不期然见到一张熟悉的脸,还有许多年都再也没有见过的笑容。
谢溶溶什么也没说,带着苁枝朝后院去,天气热起来,她穿单件的荼白罗裙,腰封绣着胭脂粉的花纹,细细的一束腰,姿秀地走在前面。
他是怎么说的?
之前与沈家两兄弟吃酒,沈之逸大着抱怨弟弟一把年纪不娶妻,家里要愁死了,又想到眼前这位比沈之邈还要年长些,转而问他要讨个什么样的夫人。